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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时间更新《走过青春爱过你:暖读系列(共15册)》最新章节。

Part。1 Initial·初始

天空一片灰蓝,几朵薄云悬在空中,遮挡住了大半的太阳。细雨从阴郁连绵的苍穹中不停滴落,砸在翠绿的枝叶上,窸窸窣窣作响。清风阵阵吹来,拂得嫩绿的枝叶上光亮晶莹如碎钻的雨水滴答滴答坠落。
半山腰上有一座哥特风浓郁的城堡,奢华却孤立。在凉风细雨的洗刷下,城堡看起来异常光洁。城堡的庭院里种满了繁茂盛开的梨花树,纤细的枝桠在风雨中颤抖着,素白娇小的梨花随风飘下,落在满是晶莹的水珠的碧草地上。淡雅的花香夹杂着湿润的水气,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滴答——滴答——
雨声不断。
苏轻远静静站在梨花树下,绵绵细雨穿过树的缝隙滴落在她身上,濡湿了她的衣裙。柔顺的长发半干半湿,凌乱地贴在她瓷白的肌肤上,黏稠极了。她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,有些缥缈,卷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睑,一阵细微的颤抖,犹如落水的蝶挥舞着残破的翅膀。一滴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划过,混进她的唇齿间,几许清凉。
老管家已经劝过好几次了,她仍是站在这里。她好像在等着什么,却不知道在等着什么。他今天要回来,可是他回来关她什么事?她在这里站着做什么?
她不知道。
她继续静默着,抬眸望了望晦涩的天空,细雨依旧。
下着雨呢……大概是不会回来了……
刚转过身,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嘈杂的声响,是螺旋桨转动搅动气流的声音。她回过头,只觉一阵寒风迎面扑来,令她睁不开眼。濡湿的发丝和衣裙被这阵寒风卷得飞扬,雪白的梨花掺杂着雨丝也大面积落下,在她身边翩跹飞舞。
只见一架豪华的私人直升机降落在草地上。从直升机上走下了两个黑衣人,对苏轻远略一欠身,“夫人。”随后又恭敬地在门舱两侧站立,老管家率领一干佣人走到直升机前,撑起伞,欠身恭候里面的人出来。
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出来,扶在门舱上。在昏暗的光线下,那只手有如水晶般剔透。
直升机中走出一个男人。
他穿着黑色的大衣,身形颀长,背脊挺得笔直,浑身散发出高贵倨傲的气息。雨伞撑在他头顶,有些挡住了苏轻远的视线。他迈开步子,走到苏轻远面前,抬手一挥,示意他们下去。管家见他没有接过伞的意思,欠了欠身,带领大家离开了。
再没有雨伞遮挡住苏轻远的视线,眼前的一切渐渐开明——
景曦静静地看着苏轻远,眼底映着她的模样。繁密的雨丝打落在他身上,他柔顺的发丝随风飘动着,发梢上还沾着些许水珠。他细腻如瓷的肌肤在混沌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,脸颊上晕开病态般的红晕,竟是说不出的清冷华丽。他垂着眼帘,羽扇般的睫毛遮住他幽深的眸子,看起来如泼墨的山水画般悠远。薄唇轻抿,几滴雨珠顺着他光洁的下巴滴落。
她也看着他,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。与纤长的他一对比,她显得异常娇小,仿佛风中颤抖的小草,惹人怜爱。不知道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,还是因为见到了他,她浑身轻微地颤抖着。他淡然的眸子划过一丝温柔,随后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,顿时一股温热和体香扑面而来。
星星点点的沾着水珠的梨花随风起落着,围绕着他们,将这幅画面愈发衬得恍如梦境了。一时间他们似乎听不到其他,只有彼此的呼吸声,和耳边掠过的风声。
雨渐渐停了。
几缕阳光洒落下来,绚烂无比。
她看着他绝美的脸,正担心他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在等他,刚准备解释自己只是闲来无事出来吹风,却听到他清冷如月华的声音:
“我们离婚吧。”
庭院里忽然安静得诡异。
胸腔中莫名的划过一丝刺痛。
苏轻远秀美的面容在黏稠的空气里显得苍白无力。听到他的话后,她低下头,眼皮突然颤抖了一下,却始终没有抬眸,卷长的睫毛沾了溅来的些许水光,犹如残翼地落蝶正在垂死挣扎,看不清她的目光,唯有樱唇却是冰凉冰凉的。
她压下心底泛起的异样的情绪,正在想是直接甩他一耳光然后走人,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,又或是学漫画里的那句经典台词“风太大我听不清”……打他一耳光不太可能,景曦要不是迫于家中二老的淫威,她要不是不想将来辛苦工作想做米虫,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桩荒唐的婚姻。至于哭闹,苏轻远估计景曦会把她当神经病看,而学漫画也太矫情了。
深吸一口气,她淡淡道:
“好。”
轻柔的声音才刚落地,便被风吹起,在潮湿的庭院里不断地回荡。
是的,她连理由也没问,因为他们没有任何感情。
见她似乎没有任何异样,他深邃的眸底划过一道清晰的痛楚,随即又恢复一片深沉。动了动薄唇,他想要说话,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这时,她抬起头看着他,神情平静极了:“不过一般情况下,夫妻离婚财产是要平分的。我身无分文,也就是说你的房子、车子、钱、公司股权等,都有我的一半。”
他突然轻浅地笑了,宛如破水而出的白莲,清濯绝世。
果然还是这么爱钱……
定定地看着她,幽深的眼底荡漾开层层温柔,却仍是故作淡漠:
“我们是一般情况么?”
“我不管,”她立刻接了一句,瞪大眼睛看着他,极力做出有气势的样子,“我可是把青春都浪费在你身上了,女人的青春很宝贵的!再说,都是因为你,我才在20岁的时候就步入了已婚妇女的行列!我名誉上的损失你要怎么补偿?”
“你……”看着她无赖的样子,他淡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。
生怕他不答应似的,她又恶狠狠地说:“你要是敢不答应,我就告诉伯母你勾一搭二勾三搭四给我戴绿帽子!”
没错,这才是她,他的死对头苏轻远!
他噎住,微微蹙眉,浓密睫毛下黑沉的眸子里团着层层白雾,淡定疏离。似是思索了一阵,他点头,只留下轻轻的三个字:
“我答应。”
她的心脏却突然漏了一拍。这三个字,就像半年前在牧师面前,他所说的“我愿意”,而现在换成了“我答应”,却依旧是当初那轻柔的语调,仿佛片片雪花,清凉之中带着些许温柔。
之后谁也不再说话。静默了一阵后,他独自离去。
苏轻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目光却渐渐远去,凝神思索的神情仿佛是回到了久远的记忆里——
过千坪的庭院里有个人工水潭。金色的阳光洒在水面上,反射出流动的星芒。风的舞步似乎有些慌张,不小心吹落了满树的梨花。洁白的梨花轻盈地落在水面上,漾起层层水波。
少女坐在水潭边,将白嫩小巧的脚伸进水里,击打着水面。清凉的水珠落在她身上,星星点点。她细目微合,轻浅地笑着,柔软长发在风中飞舞着。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扑闪着,两颊隐约可见浅浅的酒窝。就像是女神般,少女美得令人心惊。
草坪上搁置着一个托盘,盘中装有切好的水果与果汁。她拿起一杯果汁,细细地啜着。
不远处走来一个少年。他逆着光,身影被日光照耀得极为模糊,一半明媚,一半暗影。苏轻远眯着眼却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。少年渐渐走近,驻足在水潭边,墨黑的发丝柔顺的垂落下来,略微覆盖住光洁的颈。他静静地看着她,瞳眸一片深沉,病态般苍白却绝美的脸交错在点点飘絮与斑驳光晕之中,好似画卷之中才有的风姿。他只是那么安静地伫立着,与生俱来的高贵却愈发不可抵挡,华贵无双。
少女见来人是他,淡淡看了几眼,转而又喝起了果汁。
少年见自己被忽略,略微蹙了蹙眉,仍是凝视着自得其乐的少女,一丝温柔流淌而过,却很快被掩盖。半晌,他才开口,清冷的声音恍若月华:
“苏轻远,跟我结婚。”
噗——
少女嘴里的果汁以极其不雅的姿态喷了出来。她从水潭中站起来,疑惑地看着比自己高出好多的少年,说:“景曦,你抽什么风?”
少年白皙的脸颊浮起浅浅的红晕,他皱了下好看的眉头,浓密睫毛下的星眸氤氲着一丝白雾,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少女,又淡淡重复了一遍:
“我妈逼我娶你。跟我结婚。”
少女闻言,秀美的小脸几乎畸形,两条细细的眉毛已然竖起来,死死瞪着一脸淡然的少年:“你疯了?你看清楚我是谁,我是你的死对头苏轻远!再说我才十八岁,怎么可能跟你结婚?”
少年垂眸,眼底划过一丝黯然,很快便消失不见。再抬起眸,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:
“不是现在,两年以后,你满了二十岁,我们就结婚。”
少女简直要昏倒。龇牙咧嘴地瞪着他,恶狠狠道:“这不是重点!重点是——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?恩?”
少年潋滟的星眸又暗了一下,瞬间又恢复如初。细小的梨花悄然落在他身上,衬得他有如谪仙,而他依旧一副清淡的模样:
“你没得选择,别忘了你的父母已经不管你了,你的生活费是找人借的吧?”他嘲弄道。顿了顿,他淡淡的眸子这才有了一丝波动,轻轻地说,“跟我结婚,我养你。”
明明是很轻的声音,还没落地就仿佛会被风吹走,却莫名坚定。
少女怔怔看着他,心底忽然柔软起来,整个人也觉得温暖了许多。他轻柔的话语落进了她的心里,迅速生根起来。良久,她才回过神来,唇边泛开慧黠地笑意:
“好啊,不过毕竟是人生大事,钻戒、跪地求婚,还有城堡,一样都不能少。”
少年听到她答应了,抬眸看着她灿烂地笑脸,眼底不自觉的泛开浅浅的温柔,整个人都恍惚了。一阵风吹来,缕缕馨香缭绕着他们,衬着碧水梨花,一切恍如梦中。
半晌他才回过神来,钻戒、跪地求婚,这些他都能理解,可是,“城堡?”
少女得意地笑了笑,点点头,俏皮至极:“结婚后总要搬出去住啊,我要一座城堡。”
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暗自鼓掌:反正他有钱,不放他的血怎么能弥补自己即将浪费在他身上的青春呢?
少年怔了怔,看到她唇边地笑意,那般明亮。
“好。”
轻如羽毛的声音,却狠狠打进她的心里。
那是他第一次没有跟她对着干。在别人面前,他永远是优雅高贵的,但是一面对她,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,他总是喜欢针对她,而她称之为“腹黑”。
少女彻底傻眼。她以为他会嘲笑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公主,毕竟这才是正常的他。
可是他却答应了。
于是他买下一块地,在原有的基础上,重新设计,花了两年时间,亲手为她打造了一座城堡。只是,她却不知道。
她和景曦算是典型的青梅竹马,两家是世交,从小就比邻而居。两家人当年指腹为婚,于是她从小就被当成他们家儿媳妇养。一直到快一年前她刚满二十岁,城堡建成,他们也终于结婚。而她满十八的那年父母去美国定居了,留下她一个人在国内,说是她已经成年了需要锻炼,不再给她一分钱。为了学费生活费,她就把自己卖给他了。
今天他提出离婚,她其实很想问他为什么,可是又拉不下脸,就硬憋着不问,也忽略掉自己心中的异样。
回过神来,她低下眼帘,露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发觉的苦笑。
可是,景曦,我们结婚才一年不到而已。

天已经放晴了,丝薄的浮云略微遮挡住了刺目的阳光,却仍有些许洒落在位于郊外半山腰的哥特风浓郁的豪华城堡上。繁复的镂空雕花大铁门迎风而立,娇艳的蔷薇花透出了栅栏繁茂盛开,庭院有条细软的白沙小径穿过花圃直达城堡里层的大门。
椭圆形的窗子分布在城堡里层的四面,雪白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光影。城堡中种满了梨花树,素白的梨花长在一起,茂盛极了。偶尔春风轻轻吹过,片片晶莹的梨花便打着转飘落到地上。天地之间恍如梦境。
城堡里今天异常的清冷,竟然一个佣人也没见到,连管家也不知所踪。苏轻远不禁觉得诡异,尽管如此,被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一番照射,她仍是忍不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。
大厅中原本严肃的气氛就这么被她给破坏了。
坐在黑木长桌顶端的景曦皱了皱眉头,缓缓抬起头,淡漠地扫了眼苏轻远,在阴影下更显苍白的脸宛如细瓷般精致细腻。墨黑的秀发柔顺地散落在额前,有几缕轻拂过他光洁倨傲的下巴。似乎是因为长期没有被阳光照射,他的肌肤竟是雪般冰凉透明的,连血管也清晰可见。他看着她,细长的眼眸里黑沉一片。
苏轻远只觉一道如冰刀般的目光锁定住了自己,这才抬头顺着那道目光看去,却见景曦神色淡然,仿佛即将羽化的仙人,尘世间的一切都留不住他。这样想着,她的心底渐渐涌起了一丝异样,蹙了蹙眉头,秀丽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水晶般透明,清丽无双。
终于在他们僵持了半晌后,位于景曦身边的人才开口说话,同时递给苏轻远一份信件样的东西:“夫人,我是景先生的代表律师,这是你们的离婚协议书,夫人请先过目。”
她狐疑地看了景曦一眼,见他一副淡漠的样子,冷哼一声,便看起了协议书。越看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,这份协议书很明显是那位律师精细琢磨了的,将景曦的利益最大限度保留,房子、车子归她,公司股权却仍归景曦所有,而不给她股权及公司管理权的原因是她无经验并且还在读大学。
苏轻远只觉得火冒三丈,一把将协议书拍在桌面上,怒气冲冲地盯着景曦:“你什么意思?说好了一人一半!”
竟然敢从她的嘴里往外掏钱,这不等于要她的命么!
只见景曦眯了眯细长的眸子,羽扇状的睫毛遮挡住他眼底的光华,深沉如海,更让人难以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。他慢条斯理地开口,淡淡道:
“苏轻远,分我一半的财产,你不觉得受之有愧么?”
轻柔的犹如情人间低语的声音,丝滑缠绵,却夹带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清冷。
“我呸!”她极有气势地站起身把桌子一拍,掌心的疼痛让她抽了口冷气,看向他的目光却毫不退缩,“你说对了,我还真不觉得受之有愧!”
景曦落在她手上的目光忽然闪出一丝异样,很快便又归于沉寂。绝美的脸苍白如纸,即使身形单薄,背脊却笔直,尽是挡不住的华贵。
一旁的律师又开口说:“如果夫人和景先生无法协商好,就只有在法庭上见了。”
她噔的一下只觉得怒火冲天,柳眉几乎竖起来,龇牙咧嘴。
好你个景曦,竟敢跟本小姐来这套!你那个律师一看就知道是个难缠的家伙,如果法庭裁决的话,也就是说需要等到官司打完了才能分到财产。先不说官司要打多久,我现在身无分文,上哪去请律师来打官司?
强压住心里莫名的刺痛,她凶神恶煞地瞪了律师一眼,“你给我闭嘴!夫妻吵闹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?”随即又转过头来阴森森地笑看着景曦,用她此生最优雅的语气慢吞吞的咬牙切齿地说,“好啊,景先生,不怕气死你爸妈的话,尽管来吧。”
景曦她认识十几年了,别的不敢说,但孝顺这一点还真没话说。果然,他不悦地看了律师一眼,看样子并不是他指使律师这么说,这么一想,她心里好受多了。而后,景曦转过头看着她,璀璨的星眸幽深极了,仿佛一不小心,就会情不自禁地沦陷下去:
“那就一人一半。”
苏轻远这才满意地坐下来。
律师点点头,又说:“景先生的全部财产清算清楚并且转一半到夫人的名下的话,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,也就是说夫人三个月后才能拿到自己那一半。”
三个月?
苏轻远皱眉,那她这三个月住在哪?半年前她结婚的时候她父母就把房子给卖了。而且这三个月,吃的用的岂不是需要自己搞定?她立马垮下脸,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。不要啊,她这种特大号米虫,要她自己养自己,那不是要命么?可是事已至此,不同意离婚的话,他肯定会以为她爱上他舍不得跟他离婚,怎么办啊?
见她一脸丧气的模样,景曦笑了笑,眉宇间尽是清冷。仿佛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,他淡然道:“这三个月我们还是住在一起,我暂时不想让爸妈知道这件事,等以后我有了女朋友,自然会去跟爸妈说清楚。”
她看着他绝美的脸,暗忖道:他的意思是需要自己人前还是装他妻子?这样也好,米虫生活可以继续下去。只是刚才他说到以后会有女朋友……苏轻远,这很正常,你们本来也没什么感情,他当然可以找女朋友。
抹去心中的微酸,她点点头:“好。”
他低下眼帘,轻浅一笑,星眸闪过的那丝疼痛被很好地掩盖起来。如果说几年前的他是清雅绽放的小莲花,那么此刻的他,就只能用成熟高贵的盛世白莲来形容。
胸腔中胀痛的感觉愈发明显。该死的景曦,跟她离婚就这么高兴么?她不禁对着他狠狠一瞪。
而他见她如此,笑意更深了。
律师把离婚协议书重写了两份,双方签字,一人一份。她拿起协议书,起身准备离开,却被他叫住。仿佛是命令般,他说:“你的那份我来保管,我不想你没保管好让别人知道了。至于办理离婚手续,三个月后我把那一半财产转到你名下时再一起办理。”
她狐疑地看着他,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,却没发现任何异常。想了想,自己的确是丢三落四的性格,就把协议书递给他后转身离开了。

下午的太阳渐渐灼热起来,阳光也绚烂得有些刺目,穿透层层浮云,散落在地面上,一片金黄。偶尔有清风拂过,吹得淡雅的花香四溢,沁人心脾。
世开大学是有名的私立贵族学院,学生都出自名门世家,学费昂贵。整所学院占地数钱万坪,建筑豪华,设施完善。只在开阔的大门外,便一眼就能看到学院里面的景色。常青藤环绕着绿瓦白墙,四周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树木,片片凋零的花瓣铺满了柔软的草地,一条清澈的人工湖蜿蜒流过。
苏轻远满脑子都是离婚的事,浑浑噩噩地上完了课,不想回到那座令她感到压抑的城堡,便径自在学院内游荡起来。
咕咕——咕——
好像是鸽子的声音。
眼前似乎笼罩着层层的白雾,使得一切都朦胧起来。苏轻远呆住,眯了眯眼睛,极力想要看清楚白雾后的画面。终于七彩的阳光刺透了白雾,雾气渐渐散去,眼前也逐渐开阔明朗起来。
扑啦啦——
大群的鸽子似乎是被来者惊扰了一般,扑腾着翅膀盘旋而起,遗留下了几片羽毛悄然落地。鸽子仿佛是有所眷恋般,并没有飞走,而是围绕着一座精巧的喷水池打转。那乳白色的石膏女神雕像屹立在喷水池中央,许许清水从女神手中的宝盒倾泻而出,水珠四溅,在阳光的照射下,犹如一颗颗饱满璀璨的水晶,散发着夺目的光芒。
水池前站着一个男人。
那男人背对着她,身形纤长,像是一尊傲立于世的最完美的雕像,不容一丝亵渎。他背着光,光晕将他的轮廓映照得有些模糊,却是无与伦比的清澈高雅。他的手摊开着,掌心余有些许面包屑。他手形纤细修长,骨节分明,几颗水珠俏皮的跳跃到他的指尖上,经阳光一番照耀,发出了如玉的光华。他的手白皙几近透明,清晰可见血管,仔细看去甚至能发现一些薄茧,那是长期在黑白琴键上游移而形成的。
他似乎听到了声音,缓缓转过身,星眸迷蒙地看着苏轻远。阳光衬托得他的肤色异常白皙,泛着薄薄的粉色,宛如樱花。浅色的头发柔软无比,垂落在他颈间,些许覆盖住了他俊雅的脸。他轻浅地呼吸着,浓长的睫毛如羽扇般,略遮挡住了他漾着淡淡光泽的眼睛,粉唇轻抿,神态安定,静默得仿佛是迷途的精灵,那般不真实。
苏轻远怔怔看着他,只觉得呼吸也困难起来。
惊为天人。
在世开学院里,只有两个人会有这般绝世风姿。一个是几年前跳级毕业,又去美国修学而归,事业有成的少董景曦。而另一个,就是音乐系才子,举世无双的少年音乐家温煦。他世家出身,少时出名,多次举办个人演奏会,是世开的招牌。不过因为温煦的行程总是排得满满的,很少在学院内露面,就是苏轻远在世开念了几年书,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。
她愣住了,眼中除了他再无他物,仿佛感觉不到外界的喧嚣一般,她喃喃道:
“温煦……”
他便是有这种魅力,任何人只要跟他在一起,心中就会抛开一切繁杂,浑身都安宁下来。
他看着她,眼眸中氤氲着大团大团的湿雾,目光清淡,如同夏夜的月华。良久,他如蝶翅般的睫毛才轻微抖动了一下,眼底终起一丝波澜。
“你吓到它们了。”
好似薄雪悄然落下,轻柔又清凉。
她这才回过神来,秀美地笑脸泛开浅浅的红晕,美目凝视着精灵般的他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为什么叹气?”他迷茫地看着她,淡淡问道。
“呃?”她惊了一下,随即又叹了口气,“我觉得跟你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侮辱你。”
他愣了一下,轻声说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苏轻远摇摇头,又是一阵叹息,“你知道那种差别吗?就好比施华洛世奇水晶跟街边地摊两元一个的劣质品。”顿了顿,她又说,“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,我是世俗的凡人。”
他忽然笑了,轻轻地,如春风拂面般温和,“你……很有趣。”似乎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,他问道,“你是谁?”
我是谁说了你也不认识,苏轻远很快就在心中回答。但毕竟对方太过于优秀,任谁也无法拒绝回答一个美少年地问题。于是她眉毛一挑,秀美的小脸绽开甜美地笑容,眼眸闪着明亮夺目的光彩:
“苏轻远。”
预想之中地笑容却并没有出现,温煦精致如画的脸顿时僵硬,闪过一丝痛楚,看着她的目光也不再是隔着千山万水般淡淡的,而是似海的深沉。他周身清远的气息愈发浓郁,好似被重重浓雾缭绕一般,硬生生将他们远隔开来。
苏轻远怔住,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。秀美微敛,她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:
“温煦?”
仿佛被雷劈中一般,他这才回过神来。纤长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,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张开,随即,他原本破裂的表情又恢复了最初的温雅淡然,神似精灵。
“苏轻远……”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,忽而勾唇轻笑,笑容澄澈透明之中却有一丝怪异,“我们会再见面的。”
留下一抹清濯的浅笑,他不顾她狐疑的目光,径自穿过鸽群离去。
扑啦——
群鸽漫天飞舞,翩然落下的羽毛后,是他远去的身影。
苏轻远愣愣望着精灵般玲珑又神秘的他,心中满是疑惑。
温煦……
回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。天际一片灰蓝,几丝浮云后的月牙洒下暗淡的光芒。踏过白沙小径,两边开满了娇艳欲滴的白玫瑰。傍晚刚下了雾,四周迷蒙蒙的,白玫瑰上沾了些许露珠,晶莹剔透。
城堡里很安静,清风拂过庭院里的梨花树,素白娇小的梨花就悄然落下,星星点点,连同着月华星辉,覆盖在那柔软的泥土地上,芳香四溢。
推开大门,苏轻远走进大厅,大理石地板被佣人打扫得纤尘不染,奢华的水晶大吊灯照得整个大厅仿佛被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下,几缕星芒刺透彩绘玻璃窗洒落在大厅的壁画上。柔软的印有花纹的羊毛地毯上立着几盏黄金烛台,烛光摇曳,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白烟和馥郁的馨香。
说起来景曦对她其实是不错的,城堡完全是她理想中的模样,可他们就是没有感情。他一直把自己当假小子看,而自己眼里,他就是小时候骄傲得讨人厌的臭小子。
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二楼景曦的书房。结婚快一年,他一直住在书房,她从没进过他的书房,他不让她进去。每次想到这里她就很难受,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心里。但想想自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外人而已,就没有什么值得抱怨了。
“夫人,少爷在游泳。”管家打断了苏轻远的沉思,毕恭毕敬道。
苏轻远点点头,跟着管家一路走到了偌大的室内游泳池。池边规矩地站着两排女仆,她从女仆手中接过毛巾,回首示意她们下去。她往前走,伫立在池畔,整个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大理石地板被灯光照得异常明亮,水面折射出的水光荡漾在墙壁上,映着她的身影。她敛下眼眸,压低视线静静地看着泳池中央来回游动的身影,眼底流转出璀璨的光泽,卷长的睫毛也一阵闪动。她抿了抿唇,秀丽白嫩的小脸上渐渐泛开浅浅的红晕。
哗啦——
绝美的身影游到她身边,破水而出,顿时水花四溅,星星点点,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。滴滴水珠打落到她身上,清凉凉的。她怔怔地看着水中愈发成熟的身影,视线死死粘在他身上,仿佛中了魔法一般,再也移不开。
泳池里霎时寂静无声。
他半靠着池壁,神态慵懒,背脊却骄傲地挺得笔直。碧蓝的池面细波荡漾,覆盖住他颀长的身影。他细目微合,蝶翅般的睫毛低垂着,几颗晶莹的水珠沾在上面,闪着碎钻般的星芒。缓缓抬眸,他静静地看着她,柔软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他苍白几乎透明的颈脖上,剔透的水珠便顺着他的肌肤滑落,在灯光下一阵闪耀。殷红的薄唇轻抿,神态仿佛高贵不容亵渎的神。
满室静谧。
滴答——
清脆的一声,水珠打落在池面上,层层叠叠细小的水波便荡漾开来。
苏轻远这才回神,蹲下身,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擦着头发。心中略挣扎了一下,她还是问出了口:
“为什么离婚?”
一想到离婚,她的心中就生出阵阵连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异样的感觉。
他微仰着头,神态高贵不可一世。听到她的话,他低垂下眼帘,复又抬起,浓密的睫毛在他细瓷般的肌肤上洒下小块阴影。他凝视着她,瞳孔一片深沉,唇边却勾起一抹浅笑,淡淡道:
“以为你不会问。舍不得?”
她擦着他头发的手顿时一僵,随后恶作剧般地将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,恶狠狠地瞪着他,咬牙切齿道:“你少自恋了,哼!”
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,她哼的极其大声。
只听一声轻笑,他一把握住她纤细的皓腕,将她拉下水。
哗啦啦——
池面顿时荡起半米高的水花,如水晶般绚烂。
他将她包围在双臂之间,抵在池壁上。她惊慌失措的如八爪鱼般死死抱着他,等到站稳,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,立刻红了脸,放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。
他又轻笑出声,淡淡的香气弥漫开,温度也越升越高。
她如防备的小狗般瞪着他,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凌乱的散落在肩上,水珠缓缓滴落。浅色连衣裙湿透了,紧贴在她娇小的身躯上,薄薄的一层。她有些困窘,秀美的小脸愈发红艳。
他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得细腻透明,清晰可见血管。此时的他,犹如清濯的出水白莲,盛世无双。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,看着里面自己的身影,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,淡淡一笑:
“如果你舍不得,可以不离婚。”
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二人之间,他低沉的声音有如夜半魔咒,缱绻至极。
她怔住,只觉得心脏仿佛要爆炸了般,一把推开他,狼狈地爬上池畔,一句话也没说,仓皇而逃。那道灼热的视线跟随着远去的她,不曾散去。

第二日的天色一片湛蓝,丝绸般的云层重叠在天际边,半掩盖住刺目的阳光。几只小鸟欢快地翱翔过苍穹,清风恰好吹来,将几片掉落的羽毛卷得四处飘荡。
一辆豪华的黑色跑车停在位于世开学院附近的一家商务咖啡厅门前。司机下车走到另一侧,弯腰恭谨地打开车门,车内缓缓走出一个少女。少女对司机点点头,一挥手,司机欠身,随后开车离去。
少女略抬起头,望向咖啡厅大门,绚烂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,羽扇般的睫毛一阵颤抖。她穿着白色小洋装,长发在风中飞舞,偶尔扫过她晶莹的肌肤,恍如迷途的爱丽丝。樱唇浅浅一笑,她低下眼帘,推开咖啡厅的大门,迈步进去。
她是来找死党一起去上课的。
这是一家很简洁的咖啡厅,四面都是厚玻璃做的墙,采光优良,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街景。咖啡厅装潢很高雅,几盏藤蔓一般垂落而下的吊灯发着幽幽的亮光,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,轻缓的钢琴声倾泻而出。咖啡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位客人,大多是世开学院的学生,也有些商人来喝午茶谈生意。
北谣光端坐在靠墙的位置上,看到苏轻远的到来时,立马站起身,手中的书“啪”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,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。苏轻远挑眉看着她,长发如她的思绪般纠结在了一起。
至于这么激动么?不是早知道她要来了吗?
目光落在了地上摊开的那本书上,苏轻远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,暗自腹诽:
纯英文版的《基督山伯爵》……就你那点破英语,你看得懂么……
又看了一眼北谣光,苏轻远彻底僵住。
北谣光原本乱七八糟的卷发此刻异常乌黑柔顺,散落在她纤细的肩上。她身穿一条粉色连衣裙,上面缀满蕾丝,远看如小公主一般。只是她美丽的脸庞却苍白苍白的,死死咬住颤抖不止的唇,泪水吧嗒滴下。
苏轻远瞪大眼睛,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,一口气硬是没上上来。正当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病入膏肓的时候,北谣光却几步冲到一个男人面前,一甩手给了他一耳光。
咖啡厅霎时安静下来。
北谣光毫不在意,一把抱住被她打的那个男人,指甲死死抓住他的衣服,哭的撕心裂肺:
“博雅……博雅……太好了……我又见到你了……”
那个男人被她这么一抱,整个人都僵硬了。
“博雅……我好想你……两年前你妈妈告诉我你死了……我有多痛苦你知道么……”北谣光越抱越紧,趁没人注意时对苏轻远眨了眨眼,又接着哭道,“你没死……为什么不来找我……”
苏轻远正纳闷和北谣光勾搭了十几年,也没听说过她有个叫博雅的男朋友,还已经死了。突然间看到北谣光正朝自己使眼色,这才明白过来,立刻摆出一脸哀戚如丧考妣的神情,走到他们面前,拍了拍北谣光的肩膀,安慰道:
“小光,你别这样,他不是博雅,博雅已经死了……”她装出悲伤的模样,又看向被抱住的那个少年,“不好意思,我是她朋友,她情绪不太稳定。”
好你个北谣光,这样的帅哥都被你给抱了,你赚大发了啊!
他轻轻推开北谣光,如墨的眸子仿佛含了水般,将他显得温雅如玉。他对北谣光浅浅一笑,递给她一块洁净的手帕,然后捡起地上那本书,拍干净还给她。
她怔了怔,接过手帕,擦去脸上的泪水,用温柔得让苏轻远直打战的声音说:“谢谢……对不起,我刚才认错人了……你长得很像我男朋友,不过他……去世了。”
他点点头,表示理解:“没关系,节哀顺变。”
北谣光低下头,作踌躇不已状,然后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:“那我……可以偶尔来看看你嘛?我保证不会打扰你,只是远远地看着……你真的很像他……”声音越说越小,“不行的话就算了,是我冒昧了。”
苏轻远翻了翻白眼。
小姐,你摆出这种此刻拒绝你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的表情,他怎么好意思拒绝?
果然,他犹豫了一会,温和地一笑:
“好。”
见目的达到,北谣光点头:“谢谢,我还要上课,先走了。再见。”然后拉着苏轻远就离开了。
出了咖啡厅,苏轻远边走边说:“死丫头,想不到你这么会演戏啊。得意了?”
“哈哈,”北谣光极不淑女地大笑,丝毫不见刚才哭过的影子,“宋浠清,我们商学院最温柔的王子,宋氏的大少爷。兴趣是看书,尤其是世界名著,每天下午他都会到那家咖啡厅去,喜欢乖巧的女孩子。”
苏轻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,她好笑地拍了下苏轻远的头:“他那么出色,喜欢他的女孩子多了。我可是装成淑女在那家咖啡厅蹲了一个多星期的点,今天才有勇气去搭讪。说起来你不愧和我狼狈为奸这么多年,刚才配合得真好!”
苏轻远一阵干笑。
“总之不拿下他誓不罢休!”北谣光豪气冲天地对她笑了笑,“你要是有需要,千万别跟我客气,我绝对做你的军师。”
Part。2 Genius·精灵

教室里老教授在前方讲得唾沫横飞,下面的学生们却兴致缺缺。苏轻远正和北谣光聊着天,教室却突然安静下来,随后是女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。
“温少爷——”
“天啊!是温煦——”
苏轻远抬头,目光落在门边伫立的那道身影上。他倚着门沿,几缕阳光从他背后射来,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绒光,一身白衣更显优雅淡然。似乎是觉得有些吵闹,他略蹙起了好看的眉头,敛下的睫毛半掩住他澄澈的眼睛。他仍是如精灵般出尘飘逸。
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,蠢蠢欲动的女生们集体安静下来,生怕惊扰了这美丽。
他如水般清淡的目光扫了扫,最终落在一个少女身上:
“苏轻远。”
轻柔的声音犹如春日山涧中叮咚作响的泉水溪流,清凉凉的。
呃?
苏轻远怔了怔,见所有女生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,打了个冷颤。皱了皱粉嫩的小脸,她不解地看着温煦。
“苏轻远,”他神色漠然,眼底缀着大团的湿雾,宛如月华倾泻,“陪我练琴。”
苏轻远诧异地挑了挑眉,左看右看确定是在同自己说话,抓了抓脑袋,勉强挤出一丝笑意:
“那个……我不是学音……”
“陪我练琴。”她话还没说完,他便固执地打断她。随后干脆不管了,直接拉起她就往外走。
呃……什么情况?
苏轻远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。
“轻远,”北谣光一副“我了解”的神情看了她一眼,冲她比了个“V”字,贼兮兮地说,“好好把握喔!”
琴房。
苏轻远看了看学院专为温煦配置的琴房,金顶白墙,天花板上悬着一盏巨大的水银灯,水晶流速错落有致的垂着,晶莹璀璨。琴房很宽敞,即使他很少用,却也纤尘不染。一架通体纯白的三角钢琴靠在窗边,琴盖支起,露出黑白琴键。
温煦伸手,轻拂了一遍琴键,然后坐下。窗外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,晕开层层光华,衬得他有如谪仙。他低着头,专注地看着琴键,蝶翅般的睫毛半掩着,覆盖住他眼底的清淡湿雾。修长的手指一阵试音,他的指尖在阳光下异常透亮,有如碎钻。试完音,他缓缓抬首,看着眼前的少女,淡淡道:
“想听什么?”
“恩……”少女蹙眉一阵思索,随即绽开笑颜,如盛放的向日葵,灿烂无比,“《流光》。”
他看着她明媚地笑容,略有些失神。点点头,他开始弹奏。
窗外的阳光顿时异常绚烂,大片大片的照进琴房,洒落在他们身上,令人一阵恍惚。待光芒渐渐流转,仿佛是山林间朦胧的白雾散去,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真实起来。
他端坐在三角钢琴前,白皙的手娴熟地游移在琴键上,敲出清脆的声响,悦人心房。清风从窗外吹来,夹带阵阵花香和几片细小的飞絮,拂起他柔软的头发。因为长时间受到阳光的照射,他白瓷般的脸上泛起浅薄的粉色,下巴光洁如月。他低垂着眼帘,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平和的星眸,偶尔瞟过一眼面前的少女,他眼中便闪出一抹异样,却很快又散去。
苏轻远驻足在他面前,怔怔地看着他。过了一会,她闭上眼,细细聆听起这洗涤心灵的琴音来。微风掠起她的长发,几缕发丝扫过她曲线优美光洁如瓷的颈间。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,她秀美的脸上满是安详,在灿烂扎眼的阳光下,她竟恍如童话中的小人鱼,似乎轻轻一碰,就会消失不见。
琴房流淌着天籁般的琴音,绕梁不绝。这场景好似一幅画卷,绝美无比。
蓦地,琴声戛然而止,琴房顿时静得诡异。
苏轻远这才从沉迷中回神,仿佛刚醒来般,她迷蒙地揉了揉眼睛,看着前面精灵般的男人:
“怎么突然停了?温煦,你弹的真好听。”
他缓缓抬眸,视线落在初醒般毫无防备的少女身上,竟再也移不开。星眸仍是异常清亮澄澈,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,眼底划过一丝恨意,很快又恢复平静。
苏轻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不明白他面对她时的异样:“温煦,你怎么了?每次看到我都怪怪的。”
他起身,走到她面前,浑身散发出清濯的气息,那般不真实,如精灵般缥缈。目光淡淡地看着她,他依然没有说话。
感觉到他喷洒在自己脸上温热的鼻息,苏轻远月牙白的脸上晕开浅浅的粉红。她不自觉退开一步,避开这种暧昧,迟疑道,“你怎么了?为什么带我来这里?”而后不等他回答,她又笑说,“不过还是谢谢你,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琴音。”
良久,他疏离的脸上才有一丝波动,淡淡地问:
“喜欢么?”
“喜欢,”她回答的毫不犹豫,又问,“温煦,每次看到你都是一个人,电视上是,现在在学校里也是。你的朋友呢?”
琴房又恢复了诡异的沉默。
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,他才缓缓道:
“我没有朋友。”
“啊……”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,低下头歉然地说,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仿佛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,她又说,“温煦,你真的很不一般诶,你的眼睛很清澈。我第一次看到你,还以为见到了精灵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,半晌,她的头顶上才传来他清华的声音:
“那么,你愿意和精灵做朋友吗?”
嗯?
苏轻远这才抬起头,只见他正笑看着自己,似乎有些奇怪,却又看不出哪里奇怪。点了点头,她说:“当然愿意,可是,为什么是我呢?”
他凝视着她,眼底一片幽深的雾气。好一阵,他才轻声说:
“因为,你是苏轻远。”
明明是很轻柔的声音,却不知为什么听起来令人心惊。
她不解,满脸狐疑,刚想继续问,手机却突然响了。拿出来一看,是北谣光打来的。她没有接,她知道是北谣光下课了等她一起回家。将手机放回,她对他笑了笑:
“温煦,我该回家了,你也早点回家吧。”
他点点头。
她又笑了,挥手再见,然后离开了琴房。
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,神情有一瞬间的痛苦,却很快平静如初。他唇边地笑意转为浅浅的嘲弄,缀着雾的眸子却仍是与他脸上的表情不符的清澈,一道亮光闪过。
苏轻远……
回家……
呵。

刚到学院门口,苏轻远就看到了冲自己挥手的北谣光。她加紧步伐走到北谣光面前,却见北谣光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。北谣光看着她的眼睛冒着绿光,阴恻恻一笑:
“苏轻远啊苏轻远,平时看你挺闷骚的嘛,胃口倒是大得很。要么不出手,一出手就是世开的招牌。你那个小老公景曦呢?为了新欢抛弃了旧爱?”
半年前他们在威尼斯举行的世纪婚礼她可是羡慕死了。因为是在国外举行,也只是邀请了双方的亲属而已,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。
苏轻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无奈道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景曦的事,别乱讲啦。”
北谣光一脸的不相信:“人家景曦人又帅又有前途,不知道是多少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。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,真的没有动心?”
“错,没有人和,他可不喜欢我,”她立马打断北谣光的话。再说他们已经离婚了,当然这句话她可没说出来,“我们认识了十几年,要有感情早有了,况且我们可是死对头!”
“那温煦呢?”
她刚想回答自己和温煦才刚认识而已,却突然想到景曦的话——
等以后我有了女朋友,自然会去跟爸妈说清楚。
到嘴边的话突然有咽了回去,顿了顿,她边走边说:“温煦很好啊。”
“轻远……”北谣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,死死看着她的后面,整个人都僵硬了。
苏轻远一阵疑惑,挑挑眉,转过身,大脑顿时呈死机状态。
一辆加长豪华房车停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。
车窗是开着的。
景曦一身黑西服,背脊笔直地坐在车里靠窗的位置,正对着她们。几缕阳光透过车窗跳跃在他身上,给他镀上了一层绚烂的金黄绒光,整个人都梦幻起来。对比之下,他细腻的肌肤更显苍白,清濯如寒玉。他一直骄傲地抬着头,却没有转过头去看她们,始终以侧脸相对。垂下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的眸子,看不到里面的情绪,倨傲紧抿的薄唇仿佛吸了血般殷红,浑身散发出华贵却冰冷的气息。
苏轻远怔怔地看着他,小脸苍白。她动了动唇,想要说话,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一阵风吹来,拂起她的长发和衣裙,明明是温和的,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阵的发冷,全身恍若跌进了冰窖。
车流川流不息的从他们周围穿过,混合着杂乱的噪音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刺目的阳光从她身侧的玻璃橱窗折射到他们之间,五光十色。
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,明明很喧嚣,她却觉得异常安静,好似暴风雨的前夕。空中细小的飞絮浮动在他们身边,朦朦胧胧的光华衬得他们不真实起来。
苏轻远愣愣的,觉得自己的大脑不是死机,而是报废了,竟连一点慌乱的感觉也没有,满是大片大片的空白。
诡异的沉默。
车内,他的胃一阵绞痛。
良久,他冷笑一声,关上车窗,一声命令,车已从她身边绝尘而去。她怔在原地,脑中尽是车窗缓缓关上挡住她的视线的画面,她似乎能感觉到他清凉的体温和气息,半晌才回过神来,心中针扎般的刺痛,莫名至极。
她忽然觉得从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刻,仿佛他们之间就隔得越来越远,她在此端,他在彼端。再也无法交集靠近。那画面就像老旧的黑白电影,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倒带重播。
“轻远,”北谣光推了推她僵硬的身体,担忧地问,“他……不会是特意来接你的吧?”
苏轻远怔住。
半晌,她的目光才找回焦距,看着北谣光,想要笑一笑,却不知道为什么脸就跟抽筋似的,完全不听指挥,怎么也笑不出来。她只得无奈地摇摇头:
“小光……我……”
嗓音却是撕裂的干哑。
她有些莫名其妙。怪了,她这是怎么了?
“轻远……”
苏轻远全身仿佛虚脱一般,一点力气也没有,嗓子也涩涩的。她对北谣光摆了摆手,勉强挤出一丝干笑,无力地说:
“小光,我累了,先回去了,拜拜。”
不等北谣光回答,她就落荒而逃,背影如此娇弱。
告别了北谣光之后苏轻远并没有立刻回去,而是浑浑噩噩的在外面游荡了一下午,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,脑袋也昏沉沉的,直至傍晚才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城堡。
天幕低垂,黧黑如墨,一轮弯月半躲在绵延的薄云后,洒下清凉的光华。几颗碎钻般的繁星缀在弯月四周,闪烁着淡白的星芒。几缕清风拂过,庭院中的梨花树簌簌作响,素白的梨花盘旋落下,丝丝香气溢满了天地之间。
踏上细软的白沙小径,两旁花纹繁复西式风格浓郁的路灯耸立着,洒下淡黄的灯光,微微照亮了沉寂的小径,和两边丛丛绽放的白蔷薇。抬头望去,隐约可见几只小小的萤火虫在灯光下追逐而过,寂静的城堡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虫鸣风声。
苏轻远站在里层的豪华浮雕大门前,一阵犹豫,吸了口气,仿佛是给自己注入勇气般,这才伸手按在门侧的掌纹感应器上,“噔”的一声大门自动打开,她迈开步子走了进去。
大厅里灯火通明,与外面的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映入眼帘的是景曦慵懒地斜倚在软皮沙发上,背脊却骄傲地挺得笔直,黑衬衣一丝不苟地贴在他纤长的身子上,映衬出他的绝世风华。墨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略微覆盖住了他白皙的脸,明亮的灯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绒光。他细目微合,浓密的睫毛在他细瓷般的肌肤上投下羽扇状的阴影,清濯的气息缭绕着他,如盛世白莲。
他依旧是令人窒息的美,只是水晶茶几上摆放着的胃药刺目的划破了这份完美。
在他身边靠坐着一个女人,金发碧眼,却是亚洲人的轮廓,应该是混血儿。她精致的妆容在光线下更显美丽,见苏轻远怔在门口,她立马皱眉挑衅地看着苏轻远:
“你是谁?”
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吧洋妞!苏轻远咬牙腹诽。
景曦这才发现了苏轻远,抬眸看了他一眼,复又垂下,神情冷淡。
苏轻远定定地看着景曦,见他没有要说些什么的意思,胸腔中莫名的泛起针扎般的刺痛,又看到了那瓶胃药,她竟有些担心他。她知道他的胃一直都不是很好,这是一种富贵病。
目光落在那名金发碧眼的女人身上,她只觉得这画面异常刺眼。不知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,她显得雪般苍白。
大厅一片死寂。
好。
很好。
非常好。
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!老娘豁出面子不要了,也要把你们给搅了!
抹去心中的担忧,她垂下眼帘,任由睫毛挡住她眸底的脆弱,再次深吸了口气,半晌才恢复如初。抬起眼眸,她浅浅一笑,对着景曦故作娇羞道:
“老公,这位是?”
景曦僵住,错愕地抬眸凝视她,正在莫名时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抹促狭。挑了挑眉,他神色淡然地看着她,不发一言。
金发碧眼的女人却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冷淡的惊喜,问他:“学长,你结婚了?”
她是他自美国修学时的学妹,早在那时就已经喜欢上了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他。后来他回了中国,而她也在毕业后立即进入了他的公司,只为继续陪伴着他,却从没听说过他已经结婚了。
他没理会她,只是静静地看着苏轻远,眼底一片深邃。
苏轻远与他四目相对,只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。轻咬住冰凉的唇,她笑靥如花,唤来了管家:
“来了客人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?”她故意把“客人”二字咬得极重,满意地看着金发女人铁青的脸色,她又轻笑着对景曦说,“老公你也真是的,都不知道向我介绍下这位客人。不过现在这么晚了,客人也不方便留在这里。管家,你让人送客人回去。”
她挑衅地瞪着景曦,剪水般的双瞳在灯光下如水晶般闪耀,明亮至极。
金发女人急忙拉住景曦的衣袖,他微蹙眉,抽出手,星眸里满是疏离冷漠:“蒂菲,你先回去。”
蒂菲见他冰冷的神情,只得狠狠瞪了苏轻远一眼,不甘愿的随管家离开。
大厅又恢复了寂静,有些诡异。
他看着她。
她也看着他。
良久,她终是没能忍住,倔强地扬起头,怒极而笑:“景少爷啊景少爷,你就这么急着给我戴绿帽子?居然敢把小三带回家?这是我的城堡,我不喜欢看到陌生人!”
她的脸色异常苍白,纤弱的身形犹如暴风雨中的小草,似乎一经暴虐便会消亡。一种莫名的疼痛如疯狂滋长的水草,狠狠纠缠住她的身体和思绪,令她几乎窒息。
他闻言,依旧安静地看着她,如墨的眸子似乎是要把她看穿。灯光流转,他星眸半掩,内里堆叠着层层遥远的白雾,和深海般泛滥的柔意。
她生气了……
是在乎他的么……
他突然笑出来了,浅浅的,淡淡的,似温润的玉石,又似破水而出的白莲,清雅绝伦,倾泻的光芒将他细腻的肌肤衬得苍白透明,蝶翅状的睫毛略挡住他眼底的潋滟。半晌,他才恢复最初的淡漠,故作清冷:
“我们已经离婚了。”
她顿时僵住。
是啊……他们已经离婚了,她忘记了么……没有。那么,她是怎么了……
她死死咬住已无血色的唇,脸色惨白,美眸中氤氲着团团迷茫的雾气。空气中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,穿透它的胸腔,紧紧扼住她的心脏。
好疼。
死一般的沉默。
终于,她低下头,让发丝遮盖住自己冰凉的脸,倔强的不露一丝脆弱。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,强压住心中莫名的疼痛,不再看他一眼,转身离开。
他静坐在原处,默默地看着她离去,她瘦小的背影落入他的眼中,让他一阵心痛。他的背脊依旧倨傲地挺得笔直,垂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,神色复杂。
苏轻远,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懂……

次日的天色并不是很好,灰蒙蒙的不见太阳,几朵混沌的乌云挂在半空中,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。凉风阵阵吹过,卷起地上地落叶狂乱飞舞,碧草地上落满了下了雾后地露珠,通体晶莹。
世开学院在这样的天气中也显得压抑起来。
苏轻远一早就逃一般的离开了令她莫名心痛的城堡,来到了学校却并没有去上课,而是心烦意乱的四处游荡,满脑子都是昨夜的那些画面。
腾地,一阵清脆的琴声传了过来。
苏轻远这才回神,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温煦的琴房外。
她正对着琴房的窗口,玻璃窗打开着,大片朦胧的白雾阻隔在他们之间。她隐约看到了昏暗雾气后他的身影他,那般纤细寂寥,依旧是绝美的风姿,却好像缠绕了浓浓的哀伤一般,清冷苍凉。
琴声仍在继续,却是刺痛人心的忧伤,宣泄着弹奏着心中剧烈的伤痛。
雾气渐渐散开,大片大片的白终于消失,她的眼前逐渐开阔——
他孤寂地弹奏着,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跳跃着,在昏沉的光线下如玉般温润。阵阵寒风穿过窗口,拂起他浅色的头发,露出消瘦的脸。他低垂着眼帘,浓长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洒下小片阴影,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。他依旧是淡然的,精灵一般,只是,精灵却好似是断了双翼的。
她静静地看着他,明明只是一窗之隔,她却觉得好似万水千山般遥远,似乎永远也抵达不到他的心底。
他没有发现她。
琴声好像有感染力一般,莫名的,她也忧伤起来,心中愈发沉闷。
滴答——
苍穹落下了几颗豆大的雨珠,沁凉沁凉的。
她环顾四周,他仍在弹琴,而雨水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。思索了一阵,她转身离开了琴房。
再回来时她撑着一把伞,手中还拿着一把,刚想送进琴房给他,却发现他已经出了琴房,离她有些距离。她换忙追过去,大声喊着:
“温煦——”
大概是距离太远,他没有听到她的叫喊声,依旧在雨中疾速前行。
哗啦啦——
雨渐渐大了起来,混合着放肆的猎猎狂风,一时间天地之间只余风鸣雨泣的声音。
“温煦……温煦……”
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,加速向他跑去,因为跑得太快,雨伞遮挡不住风雨,泥水也随着她的脚步溅了她一身,浑身都湿透了。
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,她终于看到他停下来,四处打量却一阵心惊,这里居然是——
墓园。
一片死寂。
天色愈发阴沉,瓢泼般的大雨不停地落下,透着水汽的寒风一阵阵猛刮,将墓园边角翠绿的树木吹得抖动不止。豆大的雨滴落在排排耸立的白灰色十字架上,更显凄凉。
温煦静静伫立在一个十字架前,十字架后是平躺在碧草地上的墓碑,上面贴着主人的照片,刻着墓主人的生卒年的英文。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式风的墓穴。
照片上是一个慈祥的中年男人。
哗啦——哗啦啦——
晦涩的天空毫不留情的降着暴雨,不曾停歇。
他静默地看着面前的墓穴,丝毫不在意雨水早已将他湿透。他低垂着眼帘,眸底清澈,沾了水的睫毛在风雨中一阵颤抖,像是单翼的蝴蝶,想要飞舞,却只能垂死挣扎。风拂起他额前的发,露出他苍白透明的脸,这种死一般的苍白,竟是那么令人心悸。层层雾气缭绕在他周围,衬得他好似精灵一样缥缈。
倏地,一把雨伞从后面遮在了他的头顶上,替他挡住了风雨的侵袭。
淡淡的香气和温热的气息弥漫开来,包裹住了他纤细冰凉的身体。
濡湿的睫毛轻微蠕动了一下,他转过身,氤氲着苍茫雾气的眼眸淡淡地看向身后的人——
是她。
她明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,眼底是他孤寂的身影。湿答答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她的脸上和颈间,黏稠极了。滴滴雨珠顺着她异常苍白的小脸划下,落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上,在昏暗的光线下夺目的闪烁。她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合在身上,映衬出优美的曲线,她却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。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,脸上地笑容却好似这阴天里的太阳,照亮了天地万物。
他苍茫的眸子这才找到了聚焦,逐渐清亮起来,将她弱小的身影映入眼底。定定地看着她,他一言不发。
“给你。”
她清脆的声音划开了墓园的死寂,温柔的,莫名的令人安心。她动了动纤细的皓腕,示意他接过她手中的雨伞。依旧凝视着他,她的眼睛亮极了,满是温暖的光芒。
动了动眼皮,他看向她的目光淡淡的,却又有一丝复杂。他接过雨伞:“你……怎么在这里?”
她又笑了,温暖了墓园的寒凉,深深落进他苍凉的心里,他眼中的复杂又增长了几分。
“在学校看到你,想要给你送伞,可是你走得好快,我跟了一路才追上你。”她随意笑道。撑开另一把伞,她缓缓蹲下身,将伞搁置在那墓碑上——
他一把丢下手中的伞,用力推开她,拂开了那把伞!
她被他推倒在了湿漉漉的地上,浑浊的雨水溅了她满身。暴风雨中她的身影瘦弱极了,像是孤单无助的小草,让人忍不住爱怜。她浑身冰凉,恍如跌进了千年寒潭中,费力地抬眸看着他,却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吓到。她咬住毫无血色的唇,试探道:
“温煦……”
蓦地,一道闪电划裂天空,割破了墓园的阴沉,也惊醒了他。
他看着她柔弱无力的模样,心中泛开一丝异样,有些疼痛。敛去眼中的阴沉,他又恢复了精灵般的淡然清澈。向她伸出手,他轻声说:
“抱歉,是我太用力了。伞还是你自己用吧。”
她这才放下心来,丝毫不怀疑他的话,对他浅浅一笑,捡起地上的两把伞,一把放在墓碑上遮雨,另一把递给他,吃力地站起身:“没关系,反正我已经成落汤鸡了。虽然没有多大作用,但却是对先人的尊敬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也很无力,几乎耗尽全部力气,但却狠狠敲打着他的心。
他看着她地笑颜,怔住。
墓园又安静起来,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,再也容不下其他。
他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复杂混乱,眼中不再有雾气,满是她的身影。半晌,他才似回过神般,敛眸,任由其覆盖住他的视线,淡淡道:
“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。”
死一般的沉寂。
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同情,动了动唇,她想要安慰他,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他的眼神渐渐远去空洞起来,仿佛在思索一个遥远地问题,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走:“父亲他……身体不好,还要兼顾公司,重病后拖了一阵……父亲去世后,温家的公司就由我接受。我并不熟悉那些,花了一年的时间打理好一切,才回世开上课……”
哗啦——
暴雨摧残大地,碧草地上渐渐腾起雨形成的湿雾。
“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意外去世了,对母亲我并没有很深的印象。父亲也因为工作的原因,很少陪着我……现在父亲去世了,只剩下我一个……”
苏轻远向周围看了看,却没有看到他母亲的墓穴。
那么……他的母亲呢……
为什么没有和他的父亲葬在一起……
来不及多想,他的神情迷茫脆弱如孩童,那一瞬间,她突然害怕极了,害怕眼前透明澄澈的精灵会展翅飞走,飞去没人知道的地方。
“温煦!”
像是和暴风雨赌气一般,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,没有被风雨声盖住她的声音,拉回了他的思绪。
“温煦,”她又喊了一声,伸出手握住他苍白的手,同样的冰凉。他的睫毛抖动了一下,抬眸看着她,她笑得明媚极了,坚定道:“你还有我啊,我们不是朋友吗?你不是一个人,我会陪着你!”
他怔忪,目光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。她的手很凉,他却莫名觉得温暖安心,她看上去有些狼狈,却始终保持明亮地笑容,似是执意要点亮这里的灰暗与孤寂。
霎时,日光倾城。
良久。
他澄澈又复杂的眼眸才有一丝波动,情不自禁地,他缓缓伸出手,抚了抚她凌乱黏稠的发丝,动作轻柔,随即又像是像到了什么,迅速别过头不再看她,手也放了下来,只是雨伞却撑在她的头上没有移动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
淡淡的语气,却少了最初的疏离,带着一丝连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和关心。
“恩!”她又笑了,重重地点了点头,握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,反而更用力了,转身拉着他往前走。
他看着他们紧握的手,目光幽深,动力动唇,却没有说话,任由她带领自己离开。
第一次,他不想考虑那么多,不想放手……

温公馆。
偌大的公馆竟不见一个佣人,而他匆匆带着她来避雨,一路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卫公馆的景致,就被他带进了内厅。
内厅里很安静。
白色的基调,整个内厅装饰得很简约,却透着主人高雅的欣赏水平。天花板上印着银线卷曲的暗纹,悬着一盏巨大的琉璃吊灯。两边开着窗,采光良好,只是现在外面下着雨,透进窗的光线也是昏暗的。
温煦沐浴完后就一直静坐在沙发上,银亮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,将他显得如梦似幻。半干半湿的头发柔顺地贴着他白皙的脸颊,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明显舒适多了,浑身都是清新的沐浴露香味。他低着眼眸,神情有些怔忪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,眼底满是苍茫的雾气,却干净透明。
不多久,苏轻远从另一间浴室出来,穿过长长地走廊,走到了内厅。
他听到了声响,缓缓抬眸看向她。
刚沐浴完的她脸颊上还有些红晕,散发出轻微的热气。秀长的头发吹干了随意散在肩上,在灯光下一阵闪亮。她穿着他的新衬衣和长裤,宽松过大的衣服显得她身形娇小极了。她看着他,扇形的睫毛轻垂下来,神情有些困窘,却又微含慵懒,秀美至极。
他有些出神。
“呃……”她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,扯了扯身上宽大及膝的衬衣,干笑道,“穿你的衣服感觉好奇怪诶……”
他低眸,勾唇浅浅一笑,澄澈透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杂物,只余满满的温和。
“嘿嘿……”她被他笑得更不自在了,僵硬着身子没话找话,“温煦,你家的佣人呢?”
“只有钟点工,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。”他淡淡道。
“那不就是一个人住?”话刚说完,她就想打自己一巴掌。苏轻远,你是白痴啊!
他看到了她的懊恼,轻轻地笑着没有说话,眼中却划过了一丝哀伤。
她咬住唇。
这个精灵般的男人那么完美,却硬生生被上帝折去翅膀……
她心疼他。
“温煦,”她摆出笑颜,希望能感染他,转移了话题,“厨房在哪?为了感谢你让我避雨,我决定做顿饭报答你!”
如果她湿漉漉地回去,少不了要被景曦嘲笑一顿。
他看了她一眼,有些不相信。他们这样的少爷小姐,极少有会自己下厨的。
“别这样看着我啦,”她无奈地摆摆手,“我父母两年前就把我赶出来了,要我自力更生,做饭对我来说是小意思而已。”
他笑了笑,带她去了厨房。她把他挡在门外不让他进来,便径自开始做饭。光线流转,他倚在门边看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,几颗晶莹的汗珠从她的额上滑落,而她整个人都散发出温暖的光华,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。
这就是……家的感觉么……
“好了。”
因为有些东西是现成的,不多久她就准备好了饭菜,让他帮忙端去了饭厅。
偌大的欧式饭厅金碧辉煌,本该是有乐师拉奏小提琴的高雅饭厅,此刻却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显得空旷。饭厅的中央是一张长长的黑木桌,铺着雪白的碎花镂空桌布,几道简易营养价值却充足的小菜搁置在桌上,腾起袅袅的烟雾,霎时饭厅里溢满了饭菜香。
温煦和苏轻远分别坐在长桌两侧,她得意地对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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